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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9章 覺今是而昨非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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宛陵霄所述方法, 實際上是褚菁遙和卿瀾兮對話之際,他凝望這洞天之景想出的。

只見此地清風蕭索,奇花異卉遍地, 草坪連綿, 卻上下都不見出處,可謂詭譎。而宛陵霄發覺一時尋不到出處後,便琢磨起“門”, 隨即想到了這個方法。

他和卿瀾兮當借機直面一些問題。

褚菁遙對這個方法持極肯定的態度。她願意與他二人結心契,主要契條有:途中, 她會在一方入夢之時守住另一方不被傷害;她絕對公正, 絕不會篡改投射記憶的幻境。

“……”卿瀾兮的手緩緩地握成拳頭,額頂爆出青筋。

“菁遙,莫非在此事上你真不信我?”卿瀾兮道, “我未想到, 你信他, 不信我。”

“兄長, 若不是發現了褚競翡的蹤跡,我也不會信。”褚菁遙握住卿瀾兮的手,“願你親見真相,便可相信遙遙的話。”

褚菁遙如今如此積極,當然不是因為她多麽樂於充當家庭矛盾的調停者。她滿心滿眼思考著外面的危局, 深知必須要把卿瀾兮拉到她的這方, 即衛明珠的對立面, 情況才不會更糟。

但她見到宛陵霄望向她的目光時, 卻驀地止住呼吸。那很沈, 似乎在等待什麽。

她松開了卿瀾兮的手, 輕聲道:“開始吧。”

卿瀾兮極為謹慎, 他認真檢查了褚菁遙設心契的法器和契文,確認一切並無錯漏。宛陵霄無漏洞可鉆。

隨即,褚菁遙坐於他二人中間,與他們共結心契。

最後,她再以拋銅幣的方式,決定誰的記憶先呈現,最終結果是卿瀾兮先。

當然,這裏褚菁遙其實做了手腳。她之所以希望卿瀾兮先來,是她早清楚答案,並希望宛陵霄和她先一起分析一番關於褚競翡的端倪。宛陵霄更為敏銳,不會失誤。

而卿瀾兮得了這結果,也沒說什麽。他坐定,竟有幾分神不守舍之感。隨即,他閉眼,讓手中靈力與“門”相接,再施展獻長生,他便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。

——徹底回溯時,回溯者會陷入記憶,對外物幾乎無感。

褚菁遙則召出血蓮,血光與那“門”相接,再與卿瀾兮的靈相接,她召出了幻境。幻境徐徐展開,出現了南陵明月臺的青山綠水、朝飛暮卷,但其來自百年前。

她回首:“可能看見?”

宛陵霄:“……”

宛陵霄盯著幻幕,卻未出聲。褚菁遙也不好說什麽,也繼續看了下去。

——

卿瀾兮的記憶並未從出事那天開始,而是從出事前的半月。卿府,衛明珠病倒了。卿瀾兮極其憔悴。

只因自他出生後,卿禹之便失蹤不歸家,他便是由卿家大長老、祖母和衛家人照顧大的。衛明珠病倒,卿瀾兮自是神傷。

卿瀾兮難受地坐在卿府後院。但此景十分破碎,不久後,他接到了一封信。再時空一轉,便是當年的天星祭儀。

卿瀾兮找到了十六歲的少年宛陵霄:“當真能進?”

“能。”

卿瀾兮遲疑:“我就說過一次……你竟記得?”

宛陵霄:“是。我很少忘記旁人說過的話。”

褚菁遙聽了會兒,才聽出來龍去脈。原來,那封信是宛陵霄寫的,其中是在告知卿瀾兮如何進明月山。

起因則是衛明珠剛病時卿瀾兮對宛陵霄提過一次,想入明月山找神女像為衛明珠祈福,也去尋其中靈果,讓他的姨母活下去,宛陵霄雖不喜繼母,但也記了下來,用了半個月想出了方法。

“兄長,我以為七月初二甚好,當日我二人都並無試煉和修行安排。能動入山大陣之長老們,也都在山巔明月臺論道勘天,並無閑暇。借我說的方法,我們進去,便無人發現可發現。”

褚菁遙:“……”

褚菁遙聽聞過此事,但從未親見。如今看來,出事前的小宛陵霄就已經一股邪氣,做事也藝高人膽大。十六歲,就敢自己和兄長一起闖封山,果然邪門的人從小就邪。

她掃了眼宛陵霄。他雙目湛湛,正沈默地凝視幻幕。

而宛陵霄提出的方法,正是動用大長老拿給卿瀾兮的“天相符”。卿瀾兮那會兒作為繼承人,擁有此符,可借此非常之時入山。其餘有資格入山人因在論道,也無暇管他。

卿瀾兮:“這算是非常之時麽?我直接入,會不會太大膽了。”

宛陵霄冷笑:“你上次提,大長老不是讓你好生練功,勿要東走西闖麽?你既然瞻前顧後,那就不去了罷。”

卿瀾兮:“不,我去。”

於是一番協商,二位兄弟便互相陪伴,在那日祭儀少年弟子的比試結束,人雜聲繁之跡,一起持弓拿劍,潛入了明月山。

明月山,一向是極為安全的,只不過進去需要身份。途徑靈獸秘境也算不得兇惡,二人一向可以對付,所以也不怎麽防範。

而褚菁遙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宛陵霄和卿瀾兮的關系。

和原世界線一樣——並不如現下這般糟糕。

他們或許摩擦不斷,性情各有棱角,難以磨平,甚至互相比較,但不可說對對方無情。

只見這一路上,卿瀾兮都行兄長之姿,走在宛陵霄面前,只不過愛指點江山了些;宛陵霄卻那時就傲,時不時愛“縝密”地反駁回去,雖然時不時幾句口角,但遇波折靈獸時,二人無不同心。

褚菁遙凝眉看著。

而不久後,他們入了高山,看到了神女像。那神女像,正是南陵曾經的首位大長老卿無功所化。其名取自“神人無功、聖人無名”,但其文思實際上可比神靈,靈力通天,用通透道心寫著獻長生道法。傳聞中,她修到最上境將死之時,她與天道相融,神念留在了南陵。

於是,南陵祭臺同時供奉她與繁陽神。她曾經的劍靈和秘籍則留在明月山和千神塔中,後世常來尋求庇護。

褚菁遙清楚這些,則是卿無功曾與褚家先祖是結拜姐妹,新法雙屠是這樣同出的。

而此時的神女像,立在青墻白垣之中,卻一派死氣沈沈。褚菁遙沒見過,只直覺不太對。兄弟二人拜下,卻似乎沒覺得絲毫不對。卿瀾兮念出祭詞,便請求神女聖人指引,保佑姨母。

只見那神女腳下倏然出現了兩句話:“紅蓼花香,溪向東流。”

卿瀾兮:“判詞……阿弟,這成了,成了!我通神女了!”

宛陵霄:“哦,是挺好。這紅蓼花香,是在指山東邊的繁花坡麽?但那處不是真的禁地麽?”

卿瀾兮:“我想也是。‘溪向東流’,便是指引我們向東走。聽說那裏有五藏花可以治靈體之傷,我們去找找,是禁地也無所謂。神女都指引了,怕什麽?大長老也不會說什麽。”

於是兄弟二人,便再次啟程前去了那“神女指引”之地。褚菁遙作為一品,卻再度感受到一股詭異,只見沿途,一派寂靜,就連靈獸游走之聲都消失,可謂奇怪。

而幻幕中兄弟二人似本未察覺,但過了許久,宛陵霄卻倏然拉住卿瀾兮:“兄長,不太對勁。這路旁的霧,怎麽越來越濃,不如我們暫避?”

“……”卿瀾兮凝眉,也發現了問題,他們竟半天沒到目的地。

“暫避吧。”

然而,也是他們暫避之際,陰風蕭索襲來,地底突然撲出整整六只金身紅眼、腰如缸甕的人臉蜈蚣,朝二位年輕的卿家公子襲來,身上裹著纏綿的毒煙。

褚菁遙瞳孔一縮,這陰風中,竟同時帶著繁陰和通幽井之力。

卿瀾兮拔劍運笛,便想抵擋,但這靈獸竟極其強大,威壓鎮痛他的靈脈,無法抵禦。宛陵霄則錯愕地看著這些靈獸,竟似十分吃驚和不解。

“陵霄!先走!去找父親!”但這危險之際,卿瀾兮一把推開了宛陵霄,試圖獻出靈符,拖住那怪風與獸。

但下一息,他卻被毒蜈蚣撲倒了,霧也將之裹挾。

然而,褚菁遙如今用篡則連著卿瀾兮的記憶,亦可察覺到他真實的感覺——他並無完全昏迷。

他眼前一片漆黑,陰風如刀,刮在他的皮膚上,蟲也攀在他軀幹上,他動彈不得。

“兄長!”宛陵霄的聲音遙遙傳來,越來越近。

卿瀾兮氣若游絲,神智不清,逐漸聽不清外物。

直到:

嚓——

他的丹田倏然傳來撕裂之痛,有人制住他被重傷的手腳,生生地剖開了他的腹部,從中取出了金丹。

這種痛苦,可謂地獄。

“瀾兮!!!”卿禹之的慘呼傳來。

卿瀾兮卻徹底沈入了黑暗。他的記憶回溯結束了。

——

“只用看到此處,至於後面,都有你們南陵的記錄可考。你們昏迷醒來之時,便是被找到後,對吧?”褚菁遙放下血蓮,重整靈脈,這般與獻長生相連,對她雖然算不上消耗大,但也絕對不小。

她穩住靈息,卻見宛陵霄無聲地凝視著已經空了的幻幕,半晌無聲。

他又按住額心。

褚菁遙不知怎地,竟驀地生出幾分憂心:“陵霄?”

“……是。你說得,不錯。”

宛陵霄緩聲道。

他無聲地盯著卿瀾兮。卿瀾兮還在昏迷。宛陵霄的手微顫。

這樣的過去,他竟早就忘記了。

褚菁遙:“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難受……但我以為,此時可以大概梳理一番了。”

宛陵霄望向褚菁遙,她正對卿瀾兮餵了一顆藥,隨即宛陵霄緩緩點頭。

褚菁遙:“我聽說,他們當年對你定罪,原因有四:一,是你主動朝卿瀾兮提出如何進入明月山的。”

“但你看到了,這並非直接證據。”宛陵霄說。

褚菁遙:“是。所以我也想說,最主要的是後面三個原因。二,本有人在神女像處造了對付你二人的幻境,讓你們看見那句話引入陷阱,但當時可入山的一二品修者都在明月臺論道,你的芥子符中卻被人發現了用過的幻象符,所以他們認定能施展幻象的只有你。”

“三,你也本來擁有宛笑笑與你的繁陰骨哨,用來防身,但那正好可以召喚毒蜈蚣等靈獸,所以你如此錯愕。但這卻在你昏迷後被人在你的房中發現了。”

“四,你被發現時,離卿瀾兮已有一裏之遠,似力竭昏迷。而一旁正是紅蓼花叢,一只毒蜈蚣陪著你,未傷你,人來才躲開,卻吃了一只匕首和一顆金丹,金丹是卿瀾兮的,被毀了。但匕首上卻沾了你的血,旁人晚來一刻,此證據便會立刻消融。”

宛陵霄沈眸。

褚菁遙則歪頭:

“正是這四罪相加,定了你的罪。”

“錯了,還有一條。”宛陵霄冷笑了聲,“我娘是宛笑笑,不是衛家人,也不是世家弟子。所以,衛家和卿家的一些人,希望我早點讓道,不要擋了卿瀾兮的路。他們怕。”

“……”褚菁遙點頭。這也是。

宛陵霄又道:“但你說的後三罪,我也的確曾惑之又惑,不知為何全沖著我精準地來,似有人對我極其熟悉。但知道天道和奚沈之存在後,我才心中明了了幾分。”

“……是。有人通過世界線的洩露,知道了你和卿瀾兮如何聯系,又知道你曾有骨哨,如何藏匿,可召喚毒蜈蚣,便大加利用,想害死你二人。”

宛陵霄閉眼:“但這些既然與天道相關,便無法為證。”

“所以那人最直接的破綻便在那神女廟的幻象了,是在原世界線之外生出的,必定要她親自進來處理。”褚菁遙蹙眉,她再施展篡則,將那幻幕重現神女像之景,“你試試,可以拏絲麽?”

宛陵霄望著褚菁遙,眸光暗閃,喉頭也微動。她今日,著實幫了他太多。

“時光過於久遠,不知是否可行……我試一試。”宛陵霄閉眼,施展了拏絲。不久後,他手中出現一道木符。

其鳳靈木所做,但已成碎木,竟除了那邊緣的“忘情”二字,什麽都看不到。

“此物靈態上,看不出什麽。”宛陵霄道。

“情深不壽,不如忘情。”褚菁遙卻突然訥訥念道。

但恰在此時,原本昏迷的卿瀾兮悶哼了聲。他醒來了。

看向宛陵霄,他的眼中又掀起了連綿不絕的恨意,只不過這次的恨意中,多了不甘。

“……宛陵霄!”他聲音沙啞,紅著眼,“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麽?”

卿瀾兮似還沈在記憶中,質問,“我那時對你不好麽?對你不好麽?!你為何如此害我!”

宛陵霄咬牙,也紅了眼。

“瀾兮兄長。”褚菁遙立刻攔在二人之間,對卿瀾兮道,“陵霄的還未看呢。”

卿瀾兮閉眼,卻似乎心神翻湧,吐出一口血。

褚菁遙料想此時把木符給卿瀾兮看,他也不會相信和細想,便一手拉住他,一手按住宛陵霄。

“現下就看陵霄的,一切真相便可大白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原本想寫到卿哥看陵霄回憶的。字數超了。下章再寫~

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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